只想叫你一声娘

作者:张燕峰 来源:《意林12+》

  大姐十六岁那年,娘嫁给了爹。那时,大姐初中刚毕业。镇上缺老师,大姐便离开了新婚的爹和娘,一个人吃住到了镇上的小学校里。

  爹的祖上是官宦人家,不过历经战乱和朝代更迭,早已家道衰落。尤其是面对惨淡的家境和繁重的体力活时,爹就更加暗淡了,总是瑟缩在母亲背后,像一个没有长大的孩子,家庭重担都落在娘一个人头上。

  爹娘婚后的第二年,二姐就出生了。由于缺奶水,二姐饿得没日没夜地哀号,爹便终日吵着要把二姐送人,嘴里还嘟嘟囔囔:“不孝有三,无后为大。”每当这时,娘都不说话,只是眼泪飞溅如散落的珠子。望着一穷二白徒有四壁的家,大姐就把二姐带到了她那里,毅然承担起照顾二姐的重任。那几年里,大姐把她挣的工资全部给二姐买了奶粉、衣服和玩具,而她只是粗布旧衣,熬过了一年又一年。

  之后的七八年里,我和弟弟一个接一个降临人间,来到了这个贫寒之家。此去经年,大姐到了女大当嫁的年龄,可好人家谁又愿意娶她呢?娶了大姐,还要同她共同抚养二姐,这样的傻事谁肯做呢?

  在大姐二十八岁那年,一个朴实厚道的煤矿工人做了我们的姐夫。大姐除了要抚养二姐,还时时接济穷困中的我们,大姐和姐夫就这样默默地扛起了两个家庭的重担。

  灾难像个恶魔一样,让这个因大姐、姐夫慷慨救助,刚刚有了欢笑的家庭再次愁云惨淡,陷入绝境。小弟十二岁那年得了一场大病,那时大姐的儿子刚刚四岁。大姐和姐夫抱着小弟多次南下北上,遍寻名医,也不见好转。爹哪里能承受得住这样的打击,终日哀声叹息,缠绵病榻一年有余,终撒手而去。

  就这样,两家合为一家。大姐和姐夫理所当然地成了名副其实的家长,而我和二姐、小弟和已是风烛残年的娘,同外甥一起,成了他们倾情庇护的幼儿稚子。不久,大姐从民办教师转正,生活略有好转,奈何人多嘴多,一大家人的生活仍然捉襟见肘。

  小弟的病一直不见好转,但大姐和姐夫仍不愿放弃,他们不知从哪里搞到一个偏方,于是,每天下班后都要上山去采集草药熬汤给小弟喝,说也奇怪,小弟的病慢慢好了起来。

  几年时光,二姐已如出水芙蓉,出落成亭亭玉立的少女,可单纯的二姐遇人不淑,被始乱终弃。二姐一时想不开,疯疯癫癫,四处乱跑,逢人非打则骂。

  大姐悲痛欲绝,请了假专门照顾二姐。邻居们都好意劝道,随她自生自灭吧,大姐却坚决不肯,每天跟在二姐后面转。娘不堪面对这样的折磨,带着对人世的依依牵挂和诸多不舍,离开了我们。这样的苦日子熬了几年,我和外甥相继考上了大学,离开了这个风雨飘摇、终日被眼泪和苦水浸泡的家。

  也许是大姐的辛劳感动了上苍。一天,二姐仿佛被施了魔法,从多年的噩梦中苏醒了过来。她看着苍老疲惫、憔悴黯然的大姐,似乎明白了过来,她紧紧地抱着大姐,哭得撕心裂肺。大姐却是喜极而泣,眼泪纵横。

  小弟高考落榜,回村务了农。于是大姐就四处凑钱给二姐和小弟张罗婚事。大姐还没有还完给小弟成家所欠的外债,我和外甥又先后成家。无奈,大姐再次债台高筑。又是十年的省吃俭用,节衣缩食。五十岁不到的大姐看上去分明像位六十岁的乡野老妇,头发花白稀疏,牙齿也残缺了好几颗。

  这时候,大姐的同事朋友们早已在城里住上了楼房,而大姐和姐夫还蜗居在棚户区的老房子里。于是,我和外甥、小弟、二姐商量,给大姐在县城买套楼房。房子还没有买上,大姐已轰然倒下,竟已是肝癌晚期。

  看着沉卧病榻、奄奄一息的大姐,我们每个人都肝肠寸断。大姐一生辛苦,日子刚刚好转,还没有享一天福,她的生命却如油灯枯竭,垂危病重。大姐醒来那刻,外甥强忍着眼泪,勉强挤出一丝笑意,轻轻地唤一声:“娘!”我们姐弟三人也跟着一起喊了一声:“娘!”

  这一声声“娘”,深情、痛楚,多少往事浮上心头,使我们刚刚擦去的泪水再次汹涌而下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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