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们是春天里最幸福的鼹鼠

　　年初，哥回了一次家，放下礼物，给父母磕了个头就匆匆忙忙走了。几乎每年都是这样，他有忙不完的生意，虽然在外面挣了钱，但总是得不到父母的欢心。

　　他一直不学好，中学时便辍学，打架，当胡同混混，硬着头皮挑战整条街上的老大，结果被人追到家里来。父亲好言相慰，又拿出一笔钱赔给了别人，这才算了结。那之后，他更加猖狂起来，四处流浪，说是做生意找资源。没想到，生意还真的渐渐做了起来，从倒卖服装开始，然后做得越来越大。

　　我也一直以为他的生意很顺利。直到不久前爸告诉我，他们要把我们现在居住的老屋卖掉，因为听哥的一个朋友说，哥投资的商业城资金链断了，开不了业，他正到处借钱。后来，我不知道爸妈怎么把钱给了哥，只觉得他又风光起来。他还四处张罗着给爸妈找新房子。他竟天真地以为，父母卖了房子，真的是想要再换一个好一点的居住环境。

　　哥迷上赌博的那两个月，我整天听到爸妈的叹息声。那晚渴醒，半夜起来接水，意外地发现爸坐在客厅里发呆。那一刻，我有些哽咽，我说：“爸回去睡吧，我回头找找哥。”

　　我找到他时，他正在豪赌。我拉起他就走。他恼，甩手挣开，我再拉，然后对他说：“你知道爸都多少天没有睡一个好觉了？你知道昨天出什么事了吗？”他怔了一下，回过头对着那些诧异的朋友尴尬地笑笑，说：“家里有点儿事，我先走一步。”

　　出了门，他紧张得不得了，连声问我：“怎么了，怎么了？”我告诉他昨晚爸没睡觉，坐在沙发上唉声叹气到很晚。他定定地看着我，站住了脚步，突然间，他就笑了起来，这笑里有欣慰，还有很多说不出来的东西。我们两个就那样站在街边傻笑，像是一对春天里幸福的鼹鼠。那之后，哥就戒了赌，他对那些赌友说，不能让家人担心。

　　不久，哥帮父母买了一座合适的大房子。搬家那天，他邀请了一帮朋友来家里庆祝，饭菜是在酒店订的。爸妈不喝酒，菜又不用做，吃好了就坐在了一边，我则欢喜地看着自己的新卧室，想着东西应该如何摆放。

　　从卧室出来时，却吓了一跳，我看到哥在哭，当着一群朋友的面哭得稀里哗啦。哭完了，他抹抹脸，端了杯酒，小心地走到爸妈面前，跪下去，恭敬地把酒喝完。原来是那个朋友不小心，酒后说出了那笔钱的真相。当时哥就怔住了，然后，两行眼泪就慢慢流了出来。

　　哥对我说：“小妹，你知道河流为什么那么有力量吗？”我摇摇头。他像个诗人那样说：“因为它想快点儿回到母亲的怀抱。”他又问我：“那你知道大海为什么那么平静吗？”他继续说，“因为大海知道自己是河流的归宿，能永远以最大的胸怀接纳它，把最无私最丰富的资源给河流。”

　　我白他一眼：“你什么时候学写散文诗了？”他没有说话，我们两个就那样静静地坐着，在春天里，阳台上，房里传来爸妈的声音：“快，洗洗手吃饭了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