最美不是下雨天

作者:韩十三 来源:《意林12+》

  1

  阿飞带领一群流着清鼻涕的小伙伴包围筒子楼的时候,那年我七岁。他们在阿飞的带领下,异口同声地对着我家窗口大喊:“把骆小北放出来,我们要自由,自由!”小伙伴们的话喊得不错,我骆小北是暂时失去了自由,但是他们这样做无疑会让我老爸恼羞成怒,加强看管。

  虽然阿飞一直很护着我,但是他那爱管闲事的性格,我还是很讨厌的。不仅是这一次,我从幼儿园到高中,整整十七年间,我自己都记不清他到底管了我多少的闲事。我多么希望他能像顾周那样才华横溢,风度翩翩啊,那才是白马王子的最佳人选,可惜他不是。对了,顾周就是我骆小北暗恋的那个男生啦!虽然我不喜欢阿飞,但他还是经常像只蜜蜂一样活跃在我周围,让人有点烦不胜烦。

  2

  我初中毕业那年,阿飞放弃了复读的机会,到离学校不远的电脑维修店当学徒。除此之外,他还会在我们班上物理课的时候,大摇大摆地走进教室,坐在我的身边蹭电路课。奇怪的是,一向以严厉著称的物理老师居然很喜欢他,甚至还吸纳他成为物理实验小组的成员。

  我躲在巨大的课本后面,展开素描本给顾周画像。我一笔一画画得很仔细,而身边的阿飞脸上却露出了鄙夷的神情:“老师注意你很久了,别画了!”我下意识地抬头看时,物理老师已经朝着我这边走来。正当我束手无策时,阿飞站起来对老师说:“老师,这个问题您能再解释一遍吗?”那一次,我表扬了临危不乱的阿飞,而他却预言我早晚有一天会因为顾周弄出麻烦。

  顾周大部分时候的确冷若冰霜不易接近,可他不但书读得好,而且钢琴弹得超级棒。据说不久后他还要在实验一中的礼堂跟其他艺术生一起表演节目,代表学校向上级汇报素质教育成果。

  为了避免阿飞来顾周的钢琴表演上捣乱,我特意用笔记本电脑上小网站,搞了一电脑病毒,让他那晚必须把病毒全杀光。我本想用这件事情来拖住他,没想到,表演刚开始不久,他就抱着笔记本电脑一脸贼笑地坐到了我身边。他说他找到了一个最简单的方法:直接把我的电脑系统重装。

  彼时,顾周的第一支曲子已经进入最高潮,台下不时地迸发出雷鸣般的掌声。我听见阿飞冷哼了一声。接下来,我最不愿意看到的一幕发生了。在弹奏第二支曲子之前,穿得跟绅士一样的顾周起身鞠躬,他说他想把那支曲子献给他心中最好的朋友。瞧他那话说得多有艺术性,什么叫最好的朋友啊?

  “嘿嘿。”身旁阿飞的讥笑成功地戳痛了我的某根神经。于是,我猛地将笔记本电脑从他怀中夺过来,按下了开关。谁知按下开机键没几秒,熟悉的界面不见了,取而代之的是葛优那张幽默的脸,然后响起一句熟悉的电影台词:“我本将心向明月,奈何明月照沟渠!”

  要知道,顾周的第二支曲子刚刚开始低缓的前奏,偌大的礼堂里鸦雀无声。于是,周围的看客们齐刷刷地将目光投向了我。

  我已经忘记那天自己是怎样灰溜溜地冲出礼堂的,只记得阿飞抱着电脑紧紧地跟在我身后。走出文体楼,我终于忍无可忍转身对他大吼:“你给我滚!”

  只是当回到宿舍的我站在窗边向外看的时候,他还像根木头似的愣在文体楼楼下。直到晚会散场,洪流一般的人群将他冲撞得东倒西歪,人群全部散尽,昏黄的路灯下才再也没有了他的身影。奇怪的是,那一刻,我居然微微有些失落。

  3

  阿飞仿佛并没有受到多大的打击。第二天,他便抱着那台卸载了开机软件的笔记本电脑,重新站在了我面前。我将他拉到一旁:“陈逸飞,你要是真的喜欢我,就必须接受一个考验。从今天开始,你都要打扮成机器猫,连续在校门口站一个月,能不能做到?”我说完这句话后,才觉得这个方法的确够损,要知道,那可是在气温还很高的初秋。我看见阿飞的眉头微微皱了一下,就在我以为他会放弃时,他却说:“能不能换成灰太狼?”我说:“随你!”

  2013年9月17日,可恶的陈逸飞真的打扮成了灰太狼。2013年9月28日,校门口的陈逸飞支着小桌子,披着“狼皮”的他开始义务帮同学们修手机和电脑。他妄图用这样的方式对付酷暑。躲在门口展示栏后面的我,只能在心里默默地祈求,明天陈逸飞一定不会来了吧,一定不会来了。

  那几日,我每天都要听天气预报。据说第二天的气温还要上升三摄氏度,后天还会有暴雨。这样想着,抬头,便看见站在我身后的顾周了。彼时的他已经是学生会的干部,手里拿着一张海报。他指了指海报上的某个名字,对我说:“陈逸飞很厉害啊,居然获得了物理建模比赛的第一名。”我夺过他手中的海报,不可置信地看着陈逸飞的名字。

  “两天后学校要举行颁奖典礼,到时候来参加吧。”

  陈逸飞没有来参加建模比赛的颁奖礼,彼时的他正穿着灰太狼套装,站在倾盆大雨里跟邀他进门卫室避雨的保安大谈特谈“功亏一篑”的道理。而站在雨伞下,手捧大红色荣誉证书的我,突然想要冲上前去,骂他是天底下最大的傻瓜。荣誉证书是颁奖典礼上顾周专门交给我让我带给陈逸飞的。

  可是,当走到他面前的时候,我又丧失了勇气。只是猛地将证书拍到他怀里,生气地说:“陈逸飞,今天下雨,可以不来!”于是,他便笑了。他说:“骆小北,我可不能再给你留下话柄了。还有十六天哦骆小北,再有十六天我就修成正果了。”我只是撑着雨伞,头也不回地离去。我突然有些害怕,我怕陈逸飞若真的完成了任务,自己不知该如何面对。

  4

  遗憾的是在距离一个月的时间还有一天时,陈逸飞选择了放弃。我到处都找不到他,只在他的宿舍里发现了一封信。他说:“骆小北,我等了二十九天,并不是等不了最后一天。我想,既然二十九天里你都没有感动,就证明你心里真的毫不在乎我……”

  过了几天,和陈逸飞是忘年交的老爸告诉我,他去邻市的一所学校复读去了。偌大的校园里,再也没有了陈逸飞的身影。我的心里空落落的,我终于承认,其实,我并没有表面上看起来那么讨厌他。

  我给陈逸飞一直处于关机状态的手机发短信,说:“陈逸飞,明年一定要报考我们学校,因为我在这里等着你。”

  我想,他若真的不能忘记我,总会在某个夜深人静的凌晨,躲在被窝里偷偷地开机看!

  闪烁的屏幕上有一滴晶莹的液体。很久很久以后,搞笑的陈逸飞,终于还是把我弄哭了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