七碎火丁

作者:吉葡乐 来源:《意林12+》

  之一:七星灯

  我叫七碎,出生于逮蛾世家。在我七岁的时候,我就懂得怎样点燃一盏七星灯,来诱捕妖蛾……它们虽然叫妖蛾,但都未成妖就被诱捕,被掐下翅膀。掐下来的翅膀很适用于人类。它的那种魔力,在离开妖蛾以后,仍然存在。那些妖蛾原本都是住在黑森林里的,但他们喜欢光明,所以人类就使用七星灯来诱捕他们。

  有一天,爸爸把七星灯放在地上,用火机点着,灯芯上顶着一朵蓝边的橙色火苗。爸爸年事已高,资格越来越老,但心事也越来越重。“我们的七星灯应该更新升级了。妖蛾成精,他们对我的仇恨,都会叠加在你身上,而你这么单纯……”

  我们正在谈论着,一阵细软滑腻的风刮过,妖蛾飞了过来。是一对母子妖蛾,一只大妖蛾,背着一只小妖蛾。那么可爱,我看得出了神。爸爸提醒我快抖机关,而我的手哆嗦着,竟不忍心。“七碎!”爸爸吼我!“啊!”握在我手里的机关抖了出去,用月光和太阳光编织的双丝网就从七星灯的上空罩下来了。大妖蛾趴在七星灯的灯罩上,小妖蛾紧紧搂着大妖蛾的脖子,当大妖蛾意识到危险,要从网沿飞走,但她背上的小妖蛾被网沿兜住,她不舍得丢下小妖蛾,于是她们被双丝网无情地罩住。

  “动手吧,不能对妖蛾心软,先掐这只母妖蛾的翅膀,你不是说想念你妈妈,她的坟墓就在冰岛,有了这双翅膀,你就可以飞着去看她了。”听到爸爸提到妈妈,我的心颤了颤。我走近了母妖蛾,然而,却下不了手。

  “你心肠这么软,以后叫我怎么放心?”看着爸爸眼睛里的担忧,我闭上眼睛下了决心。然而,还没等我动手,大妖蛾已经自动奉献了她的翅膀。我惊愕地看着爸爸,“她是以此想要我们放过她的孩子吗?”我苦苦求情,爸爸终于答应,只掐了小妖蛾的半翅,这样他还能保持妖蛾的灵性,却没有灵力。以后即使他成了蛾妖,也不具备危害人的能力。

  我从此有了一双魔力无边的翅膀,正是这双翅膀引领着我,让我接触到更广阔的世界,记得第一次,我随爸爸飞离星城,来到冰岛,我是那么震撼。

  之二:黑森林

  黑森林是我们的国。那日,我跌跌撞撞,回到黑森林国里。母亲失去了翅膀,再也不能返回黑森林。七星灯令我们迷恋的光背后,竟然隐藏着那样致命的陷阱。在被掐去半翅的时候,我的内心就埋了一颗复仇的种子。那个叫七碎的女孩,她的长相,说话的声音,我全都记住了。我发誓要长大成妖,不惜任何代价。

  当我真正成为人形的那一刹那,在冰岛的冰面上,我竟被我的面容震惊到了。原来拥有人的面孔形体,是如此美艳,我全然意识不到这就是自己。但只一刹那,我就恢复了理智。月光清冷的映照,孤独的墓碑上面的字,像奇异的花纹。这里埋藏着一位仇敌的母亲。我竟然有一丝羡慕,我的母亲,她连这样的坟茔都不曾拥有。

  我从黑锦袋里,掏出一颗晶莹的泪珠,七碎也许不会知道,一个人如果肯为妖蛾流泪,那么这个妖蛾丢失的灵力和暂时失去的部分翅膀,都会再生。我想到这里,捏着泪珠,脸上浮现出得意的笑容,但内心又升起,团团的忧伤。

  之三:冰岛奇遇

  我渐渐长大了。我们的族人,都羡慕我有一双好翅膀。当我在天空飞时,翅膀会根据我的心情选择属性,有时是膜质的,那么我就顺应变成一只昆虫,有时是羽状的,那么我就是一只鸟,可以从星城直接到冰岛。我的翅膀变成了纸的,我听见下面有孩子很惊喜地呼喊,纸风筝。我的身上还垂下了长长的绳线,啊,有人牵我的绳线了,貌似是一个穿华服的少年。我来到少年的怀里,少年抱着我。我看到了少年的双眼,琥珀一样透明,我心中凛然一动,似曾相识的感觉。

  我偷偷睁开眼睛,“你是谁,为什么来到冰岛?”“啊,我迷路了。”少年说,“我叫火丁,一场龙卷风把卷到冰岛。现在,我正想办法怎样离开。”我哈哈地笑了起来,“或许,我可以帮助你离开?”我提醒他,我有变幻的能力。

  “那……真是太好了!”少年琥珀一般的眼睛重新注入光。我选择了翅膀的模式,变成了一只大鸟。我对火丁说:“爬到我的翅膀上,我带你飞离冰岛。”

  之四:带你离开

  当七碎就在我的怀里,我就抑制不住激动,这纸风筝的翅膀,就是母亲的呀。我紧紧地拽着七碎的翅膀,仿佛是多年前,我还伏在我的母亲身上。

  这翅膀的魔力比那时在母亲身上,还要强大。七碎给了翅膀更强大的能量。然而再强大的翅膀,与身体的维系,也异常脆弱。如果现在我伸手掐掉翅膀,那么七碎就会从高空里摔下去,而我,我的身后藏着一对隐形的翅膀,却可以趁机打开。可是,我的心跳得实在厉害。我为什么下不了手?她的族人,她的父亲,不是我们妖蛾不共戴天的仇敌吗?

  七碎缓慢地着陆了。我庆幸自己没有下手,但我内心分明又有另外一个自己,继续找着可以下手的机会。

  之五:又见七星灯

  爸爸是在一个夜晚回来的。他从包裹里取出一盏灯。“这是我寻遍天下,得到的一盏不同寻常的七星灯。当年你的心软,已经使那个小妖蛾成妖了,也许他就变成人类潜伏在你身边,七碎,我不放心你啊!”

  “可是……爸爸……危险已经早就在我身边了!”我呆呆地看着一个无名的地方。

  “你说什么,七碎?”爸爸有些诧异,“你真的感觉到身边所存在的危险?”

  “是的,爸爸,我内心有一个玻璃的东西,早就被打碎了。爸爸,放手吧!”

  爸爸的眼神黯淡了下去,他语调低沉地说,“好!这一次之后。”说着,他把灯罩扣在七星灯的火焰上。天空飞来无数妖蛾,而他对这些妖蛾已经不感兴趣,他要等的是一只成了妖的妖蛾。

  我从冰岛救下的少年火丁从房间里跑出来,“七星灯——”火丁拽住了我,我能感受到他加注在我身上的力量,要连同我一起拽走。在那一瞬间我明白了,火丁就是那只成了妖的妖蛾。我不动声色地握着他的手掌,好使他能克制七星灯的光芒对他的诱惑。

  一个晚上,爸爸收了双丝网,扑灭了七星灯,回到房间。月光下,我看着火丁,近在眼前的少年,我们又仿佛隔得很远。在冰岛,他是为报仇而接近我吧,但他终究放弃了报复我的最佳时机。他冲我笑了笑,像水面一层细碎的涟漪,渐渐就扩散了。

  火丁就是这天晚上离开我的,七星灯与双丝网我都送给了他。我们终生没有再见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