孤单的喜欢躲在浓重的夜色里

作者:简白 来源:《意林12+》

  白鹿路88号

  18岁那年生日,陈小枣送了我一条粉红色连衣裙,蕾丝花边,裙摆及膝,很漂亮。裙子322元,是他半个学期的零花钱。不过,我没有收到那条裙子,因为我给了他一个错误的地址:白鹿路88号。那不是我家。

  我住在城东边的老房子里,和他家只有一条巷子的距离,站在门口就可以看见他房间亮起的橘黄色灯光。我曾向他建议换一盏不伤眼睛的荧光护眼灯,可陈小枣不依,他笑嘻嘻地说:“我就喜欢橘黄色。”我喜欢陈小枣,就像陈小枣喜欢橘黄色的灯一样,并没有什么说得出口的理由。

  因为是邻居,我们从小一起长大,上学,放学,形影不离,直到初二那年,我得了一场病,服用激素治疗,变成了160斤的大胖子为止。病愈之后,怎么都减不下来,从此我有了无数的外号,陈小枣也凭空添了无数的烦恼。

  我不是一个喜欢给别人添麻烦的人,他再来我家喊我上学,我便有了种种不去的借口,渐渐地他也明白了我的意思,不再来喊我。18岁那年,我们已经形同陌路,偶尔碰见,只是挤出生涩的笑容,然后迅速扭头走掉。可即便如此,我还是喜欢陈小枣。

  默默生长的水草

  后来,我申请了另一个QQ号,匿名加了他,给自己取的网名叫“碎瑶”,是水草的谐音,象征默默生长,与人无争。陈小枣的网名则和真名一样。我还记得我和他说的第一句话是:“你好,陈小枣。”他则回我:“你好,瑶瑶。”

  因为这个称呼,我们迅速地亲密起来。

  在聊天的过程中,我告诉陈小枣,我上高二,和他同龄,住在厦门,那里有一座叫鼓浪屿的美丽小岛。陈小枣很向往,说有机会要到小岛上看海。可实际上,我从未去过那里。

  我对他的生活了如指掌。在学校我们是同班同学,在家里我们是邻居。所以在网络上,我常表现得令他吃惊,“我猜你昨晚熬夜了,眼圈死黑!”“你今天在学校是不是和人闹矛盾了?听起来情绪不好。”他惊呼遇到神仙。我们的默契在那段时间里呈指数增长。

  可转眼高三,因为压力我变得更胖,而陈小枣的父母突然不体谅地闹起了离婚,隔着一条巷子都可以听见他家中传来的吵骂声以及摔摔打打声。

  我躲在屏幕后面,陪他东拉西扯,讲笑话,装疯卖傻,他敲“呵呵”两字,可他看起来还是憔悴,头发乱糟糟的,下巴上有明显的青色胡楂。他说他就要没有家了,我不停地安慰他。

  那天,我们一直聊到凌晨四点,隔着一条巷子,一起看红彤彤的太阳从地平线上升起。天亮的时候,陈小枣对我说:“瑶瑶,我喜欢上你了,做我女朋友好不好?”我的心脏以每分钟160下的速度狂跳。我说:“好。”

  相由心生

  很长一段时间我都沉浸在这段爱情带给我的憧憬里,他没有问过我的身高,没有问过我的体重,甚至没有索要过我的相片。

  离高考还剩100天时,陈小枣的父母终于离婚,陈小枣对我说他想通了,不爱的两个人没必要勉强在一起。班主任也知道了这事,告诉班干部们在这段时间里要注意陈小枣的情绪。陈小枣成了重点保护对象,连埋在书堆里的淡淡忧郁也忽然变得吸引人了。几个女生开始主动接近陈小枣,许是出于好意,许是出于巨大的高考压力,主动接近变成了主动示好。

  我问陈小枣会不会移情别恋,陈小枣发誓只喜欢我一个。那以后,他果然疏远了那些女孩。

  我成了世上最甜蜜的胖子。我下定决心告诉陈小枣真相,要给他看我的照片。那天,我在文件夹里搜索近两年来拍过的照片,挑了一张最好看的。发送之前,我问陈小枣:“如果我是个丑八怪,你还喜欢我吗?”陈小枣笑起来:“你那么睿智、善良,肯定长得好看,相由心生!”我的眸子又陡然黯下去。

  无法逾越的距离

  那天,我把已经挑好的照片删了,取而代之的是网上一张名不见经传的漂亮女孩的写真,瓜子脸,大眼睛,身材曼妙。

  接着他要了我的地址,说买了一件很漂亮的裙子想送给我。隔着屏幕,我的眼泪一颗一颗落下,我从未如此由衷地渴望成为一个美丽的女孩。

  然后就是模考、高考、放假,日子过得像流水一般飞快。成绩出来的那天,陈小枣毫不犹豫地填了厦门大学,尽管他的分数可以进北京一流高校。而我选择留在本地。他在屏幕上说:“你在哪里,我就去哪里!”

  我的头像暗下去,再也没有亮起来。10米的小巷,是我家到陈小枣家的距离;3221公里,是我的学校到陈小枣学校的距离,而碎瑶和160斤的体重却是我永远无法逾越的

  距离。

  那个暑假,他给我发了很多QQ信息和电子邮件,可我除了对着屏幕哭泣,没有任何坦诚的勇气。胖子没有爱情,那么骗子呢?

  最后一封邮件里,陈小枣拿着鼓浪屿的明信片站在白鹿路88号门前,他说:“我在这里,你在哪里?”原来这世上真的有一个地名,叫“白鹿路88号”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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