照泥鳅

　　①暮色四合，闷燥的初夏，田蛙参差不齐地擂起了小鼓，知了自鸣得意，嘶吼着老掉牙的山歌，陶然自醉。山野歌手们各展才华，激情高涨，兴致盎然地奏响了盛夏的“同一首歌”。

　　②多情的春水漫过田野，勤勉的黄牛翻开犁花。枯睡一冬的生物，被柔情四溢的春水撩醒，纷纷投入崭新火热的生活当中。田野散发着泥土的芬芳，刚刚翻过的田块飘荡着一股浓郁的土腥味。天一擦黑，泥洞里昏睡一整天的泥鳅纷纷溜出来纳凉、游荡。无风的燥夜，正是照泥鳅的大好时光。

　　③将在院场晾晒一整天的斫细的小条朽松摆摞在竹篮里，由父亲用木棍挑着抵达黄家山田边。父亲将朽松点燃，架在小铁丝火篓里，拎起木棍火篓，左右挥荡，松火渐旺。他右手执竹竿柄的“川”字铁叉，左手拎着木棍火篓，贴水面探行。哥费力地挎着满篮斫好的朽松，我提着小竹篓紧跟背后。清月融融，田野里三个影子齐田埂缓缓探行。

　　④“倏”地一下，铁叉迅捷地猎向水下，插入淤泥，父亲并不急于拔起，他将竹竿柄稍稍向右轻旋一下，再缓缓地将铁叉和泥鳅从泥中拔起，父亲在水里荡去叉上的泥浆，将铁叉搁往篓口，我赶紧用手将泥鳅捋落篓里。有时意外叉到黄鳝，我不敢捋，怕被咬，哥赶紧趋前用两根松枝贴着铁叉将黄鳝夹捋下。

　　⑤有时父亲也会捋起裤管下到水田照上一小会。偶尔父亲望到离田埂较远处有条肥硕的泥鳅，他便抖长叉竿，仅揪住竿尾，猛地一戳，不料却连人带叉跨进了水田。哗的一声，泥鳅没叉着，倒把松火浸熄，脏湿了裤腿。黑茫茫的旷野顿时荡漾起串串欢笑。“哎哟，爸，你咋连人都跨进田里了呀？”“嘿嘿……嘿嘿嘿……”父亲不由得自嘲地笑了笑。

　　⑥有时父亲会加添两根松枝，独自前往某块田垄，我和哥则立在田头等他。返回时，见得铁叉上已蜷曲晃荡着数条泥鳅。田埂和小渠边青蛙随处可见，弹跳绊脚，擦过脚皮时沁凉沁凉，叫人蓦地一惊。松火周遭腾簇着团团飞蛾和细蚊，还不时直往人眼眶里撞。途中不时照见田里滑行的田螺、水灶鸡、蚂蟥和水蜘蛛等。

　　⑦夜渐深凉，寂静空旷。不知不觉间，田野凉风四起。篮中朽松也所剩无几，我和哥已是哈欠连连，意兴阑珊。父亲举着火把，我们拎着沉甸甸的战果，迈至坡顶，腿脚已疲软，远远望见家里那盏昏黄的灯火，心中不由升腾起一股暖意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