除夕,甲鱼

作者:严歌苓 来源:《意林12+》

  清冷一个早上,老萧被妻子差出门办年货。自行车各个关节都在响,一村子人全听到,想:还是老萧阔,出趟门“嘁哩咔嚓”一路响得气魄。

  老萧是个作家,全村人都知道。但没人知道作家是做什么的。问过,来到这之前,你老萧挣谁的钱?他答:“作家协会管饭。简称就是‘作协’。”人咬着问:“做什么鞋?”老萧笑,心里却委屈着什么。

  进了集,集上只有几个卖狗肉的。几条瘦狗腿朝天蹬着,肉冻黑了。问问价,老萧走开了。常纳闷这地方怎么会有这么多狗,养得活这么多狗。狗全是一副狼相,腰贼细,少听它们吠。有回一家死了个奶娃娃,傍黑裹了小尸首到坟场去,草草刨完坑,见身后来了一大群狗。一大群狗全闷声不响地坐着,卧着,亮着眼。

  老萧回到家,妻子堵他在院里,说有人等他回来帮忙写对联。老萧懂她的意思:在这地方吃点好东西得瞒人。“买着肉了吗?”她低了嗓子问。

  “看看去啊。”老萧下巴指向自行车后一只麻包,只拿眼觑她。妻子凑近,见里面一团东西正运动。她一下子半张开嘴,转脸向老萧。

  “不怕的,头扎住了。”老萧笑道。见她仍后缩着身,保持一个逃也来得及的姿势,他又说:“这是天下第一肉!”说完龇牙笑了。

  妻子再看看,那东西团团圆圆。“到底是什么呀?我们可不跟着你吃怪物!”她脾气有了八成。

  老萧从自行车后架上拎下麻包,然后对妻子掐着板眼说:“八斤一只鳖!”

  直写到晚上十点,人仍是不断地来。他十四岁的儿子和九岁多的女儿开始朝上门求对联的人白眼,他们已饿得没了斯文。快半夜时,来求老萧写对联的人稀落了。老萧提了把板斧开始围着那巨大的一只甲鱼打转,他边转边谋划:这样大个家伙该分三下里烧,中间腔膛里填上八宝清蒸;四肢头颈可以炖个汤,裙边要精致些烧,来个酿的。妻子扫他兴:锣齐鼓不齐,砧了大块一锅烩了事。

  大家伙被控净血后放进一只大盆,之后浇上热水,老萧的妻子炸着头皮去触碰它。她伤着脑筋:能入锅的似乎并不多。裙边生满寄生虫,不得不扔。四肢也吃不得,厚硬得像箍了甲胄。只剩一只大壳,她横洗竖洗,才敢放它进锅。两个孩子从火边抬起脸,焦急地问:“还在烧吗?”妻子答道,“这只老哥家伙要熬尽咱家一冬的柴!”

  掀锅盖看看,浮着葱、姜、蒜的沸汤下面,那东西在锅底俨然不动,色未变,形也未变,老萧劝两个孩子先去睡,到时叫他们起。两个孩子不肯,眼期盼得更直。算算,他们有一年未见过荤了。又过一小时,一股厚厚实实的荤腥气捂上了人脸。老萧纳闷:他跟它不那么久违,怎么从来未闻过这么要人命的香味呢?再看看,汤仍不浑,却微微发蓝。“就要好了!”老萧宣布,“吃过这顿饭是驼子卧轨——死也直(值)了!”

  天灰灰亮时,荤腥已折磨得一家四口坐卧不宁。当一只盛着全部汤和体骸的大盆被端上桌时,人被这气味弄得有些晕眩了。似乎全副身心,全副思绪,全副欲念都被这气味充塞了。

  一切就绪,人正要朝桌中央的盆下手,院里传来闷闷的热闹。老萧站起身,掀窗帘一看,立刻木在那里。妻子孩子连问什么事这样惊吓他,他没话。全都挤到窗前,于是全没了话。一院子满是狗,满是饿走样的狗。它们一律微仰着脸,憧憬、膜拜般朝向这气味的来源。蓝的晨光中,它们闷声不响地坐着,卧着,亮着眼。

  冰雪莲摘自《严歌苓作品》

  博物知乎

  象棋的“车”为何读jū?

  阅读君:车,是汉代才读chē的,此前的读音是jū。汉代刘熙载《释名》:“车,古者曰车,声如居,言行所以居人也。今曰车,车,舍也,行者所出,若车舍也。”刘熙载的意思是:车既可以看成行人“居”住的处所,也可看成行人出入的房“舍”。汉代以前(古者)读jū,是取前者之义。

  为什么象棋中车一直保留着古音jū呢?这与专名读音的稳定性有关。在语音的发展演变中,与通用语相比,专名有很强的稳定性。很多古音,都在专名中保留了下来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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