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们之间,山南水北

作者:时巫 来源:《意林12+》

  人和人之间,若有太多阴差阳错,便隔了整个天涯。无所谓糟糕至极,没必要哭天抢地,多年后再对坐碰杯,谈笑风生,岂不也很好。

  我觉得受了一万点伤害

  2015年11月30日,科比宣布退役,朋友圈里炸翻了天。我翻遍朋友圈,终于看见周平生发的照片。照片里是18岁的周平生,穿着24号球衣。配图文字是:永远的24号。

  我霎时感慨万千,抖着手发了一条朋友圈:科比是我的青春。下面立刻有人鄙视我:你连篮球是什么都不知道吧,还青春!有人替我回复:蠢!喜欢科比的那个人,才是她的青春。就在一瞬间,我像回到了6年前,我和周平生的18岁。

  那一年,周平生带的篮球队大败给邻校,他怒不可遏,把整个篮球社数落得狗血淋头。如果我足够聪明,应该有多远躲多远,但我当时兴冲冲地去开第一次社团集会,在门口响亮地喊了一声“报告”。

  怒火正炽的周平生回头怒吼:“社里开会,这种生死存亡的时刻你居然迟到!”第一次参加社团集会就受到这种待遇,我觉得自己受了一万点的伤害,瞬间泪流满面。周平生看了我半晌,只留下一句:“小丫头就是矫情。”

  我加入篮球社,原本是因为社内乃校草、班草的集中地。但被无辜指责,我毅然申请了退社。没承想,社里居然派出大人物挽留我,那人就是整件事的罪魁祸首——周平生。大家一致认为骂哭一个刚入社的小姑娘实在不人道,他应该道歉并留下我。

  我鼓足勇气憋出一句话:“回去可以,请我吃饭,山珍海味!”我想狠宰他一顿。没想到他却喜上眉梢:“就这样?”“一个月!吃够就原谅。”“大好青年吃什么山珍海味?粗茶淡饭才别有风味,你懂不懂?”“黑面神将”周平生居然笑了,而我突然觉得,原来周平生才是篮球社里最好看的那个。

  他决定把我培养成镇社之花

  初入大学的我还是发育不良的小豆芽,周平生打量了我数次之后,突然做了个决定:“以后操练带上你。”从此,我过上了每天晨跑五公里的悲惨生活。除了混饭吃,周平生打定主意要把我培养成篮球社的镇社之花。这个决定让他像打了鸡血一般。

  我和周平生约定好一个月的饭,一吃就是一年。这一年里,我从小豆芽迅速蜕变成了能鼓起小块肌肉的女汉子。周平生还手把手教我打篮球,直到我拿到篮球如入无人之境。

  篮球社社员开玩笑:“毛蓉蓉,社长现在只照顾你,未来的社长夫人非你莫属了。”我偷眼看周平生,他对“社长夫人”这个称呼毫无反应。看来,周平生从没把我当女孩子。这个认知让我很忧伤,队友们派林树和我谈心。“看你口水都快流下来了。去吧,把老大拿下!社里谁不知道老大爱好肌肉型美女,放眼校内,还有谁能与你匹敌?”

  想想我的肌肉、马甲线,整个学校再也找不出我这么雄壮的女孩了。我推开林树,朝周平生跑去:“训练结束后,敢去小树林等我吗?记得带两杯奶茶。”

  周平生体贴地朝我比了个“OK”。如果时光可以重来,我宁可他不要那么听话,如果没有这个转折,我和他也不致天南地北,中间隔着人来人往。那天,周平生为了两杯奶茶特地兜了大半个校园。在一家奶茶店里,周平生遇上了郭婷婷。

  他喜欢的从来不是女汉子

  周平生赴约,我自认温情脉脉地拉住了周平生的手:“今天是个很特别的日子……”周平生反手将我一握:“难怪林树说我们关系非同寻常,你果然很了解我!”周平生二话不说,拉我到奶茶店说:“她叫郭婷婷,在这里兼职。”

  我发现,周平生眼里那种光芒,是之前打篮球时才会出现的。郭婷婷长发飘飘,弱质纤纤,明明就是翻版林黛玉。原来周平生喜欢的从来不是什么女汉子,是我们这些凡人误解他了。

  周平生在我耳边求助:“我只认识你一个女孩子,帮忙介绍一下呗。”我很想拒绝他,但终究无法抵抗他眼里那种光芒。周平生喜笑颜开,撞了撞我:“对了,你约我想说什么?”我摇摇头说:“没什么。”

  郭婷婷对篮球一窍不通,周平生安排她在篮球社里做记录。我知道我镇社之花的位置就要易主了。

  很长一段时间,周平生只顾和郭婷婷眉来眼去,篮球赛打得越来越少。我对此十分不满,在我想找他聊聊人生的时候,他选择了先下手为强。

  空荡荡的篮球场,周平生投了几次三分球都没有进。他说:“以后不打球了,想好好陪婷婷。”我知道他是认真的。他要放弃最喜欢的篮球,我气急攻心,将手里的篮球往他身上砸去。

  周平生抱着肚子在地上翻滚,狂吼着:“毛蓉蓉,我们好歹师徒一场,你居然对我下这种毒手!”他的演技太浮夸,我无言以对地沉默了好久。

  真正热爱的,就不要放弃

  周平生说到做到,他真的不再碰篮球。我开始费尽心机地想办法。周平生最喜欢的球员是科比。我想用科比来激励一下他。我在网上重金悬赏科比签名的篮球,终于买到一个。

  我抱着那颗篮球蹲在篮球场等,却等来了郭婷婷。她气势汹汹,上来便恶狠狠地推了我一把:“你凭什么砸周平生?”我气不打一处来:“就砸他了,怎么了!”我顺势将怀里的篮球胡乱甩在了地上。没承想,篮球和地面亲密接触后,竟往郭婷婷的脸上冲去。就在她倒地不起的时候,周平生戏剧性地赶到了。他怔了一下,扶起鼻血横流的郭婷婷,快步往医务室走去。有着科比签名的篮球在地上滚来滚去。

  我很失落,再次递上了退社申请,决定有多远躲多远。周平生再次来挽留我。那是大三的暑假,我拉着行李逃一样地赶校内的大巴,周平生却不知从哪个角落冒了出来:“怎么动不动就离社出走!”

  那一刻,我想告诉他我艰苦卓绝的暗恋历程,但事实证明我的心总跟不上脑回路:“你追得上我坐的大巴,我就回去。”我想以周平生的智商,断不会真的追车跑,所以直到车子开上高速公路,我也没有再回头。

  来日的陌生,却是昨日的亲爱

  我和周平生的最后一面,停留在了大巴开车前的一瞥。我离开的那个暑假,是他毕业的日子。是他太过热爱篮球,临近毕业仍不离不弃,以致我有了一个错觉,一个他会在篮球社待一辈子的错觉。

  周平生毕业了,我也忙着实习、毕业,忽视了很多事,但有些真相总不会被掩盖。一天林树告诉说:“你还不知道吧?周平生不打篮球不是因为郭婷婷,而是因为他旧疾复发,不得不放弃。还有,你知不知道你走的那天,他拖着伤腿追了你五公里?”

  后来我毕业,找工作,留长发,小肌肉慢慢被脂肪代替,再也没人看出来我曾在篮球场上叱咤风云。而因为愧疚,我始终不敢联系周平生,听说他即使再也不能打篮球,但过得很好,郭婷婷也答应和他牵手一生。

  时光将故事打磨,我后知后觉地发现,我曾自以为的执着和爱,不过是被年少轻狂遮住了眼。周平生对我而言,就如同科比之于他,他们用自己的强大与热爱,影响着别人,而被他感染和影响的我,却将之误以为是爱。直到今时今日,科比退役,我才鼓起勇气,承认他是影响我整个青春的人。

  梅兰竹菊摘自《花火》