路过所有的星与河

　　当你真正地喜欢上一个人，你绝不会变得更糟糕，就像我现在，为了你成为更好的自己。

　　1.我的世界你安然独坐

　　高一的第一次月考我竟记错了考场，匆忙赶到楼下，我急得低头疾走，连走过了五楼都没注意。斜倚在紧闭的天台门边的你就那样闯入了我的世界。我居然很清晰地看到了你脸上的泪痕。那是我第一次看到男生的眼泪，心里忽然蹦出一个念头：“糟糕，怎么办？”我掩耳盗铃般假装看不到你，转身下楼跑回考场。

　　第二天早自习，坐在我前面的两个女生，小声讨论的居然不是试卷答案，而是：“听说姜海昨天早上去世了。”“呀，好可惜。”“是呀，那么优秀。不过，幸好还有姜河。”

　　那时候，我不知道姜河就是你。因为姜海的遗憾离世，关于姜家河与海的故事几乎在学校里沸腾起来。姜河与姜海，有着同样俊美的容貌、同样傲人的身高、同样超凡的智商，连考试时都会考一模一样的分数，并排在第一名。

　　第二次见你，是在图书馆楼下，你和一个老师正轻声讨论着什么。我有些慌张，悄声问身边的同桌：“咦，那个男生我好像没见过。”

　　她愕了一下，笑着答：“那就是姜河。”

　　啊，你就是姜河呀。从此，我的世界，唯你一个永远安然独坐。

　　2.不是你就没有意义

　　我去打听了姜海去世的病由，各种资料整理了整整几个大本，虽然资料里并没有说，同胞兄弟也会得同样的病，但我还是担心你。也不管你是否认识我，我突然走到你面前，几近口无遮拦地说：“姜河，你去医院详细地检查过了吗？你没有得和姜海一样的病吧？”

　　你的脸上有一丝惊讶，好一会儿，淡淡地说了一声“谢谢关心”。

　　期末考成绩被打印在一张A4纸上，每一个人的名字与分数都只占了小小的一块儿。成绩最高的人排在最前面。

　　高一，1，倪卡。

　　高二，1，姜河。

　　我悄悄地从班主任的办公室偷走了每班只有一张的成绩表。晚上回到家，拿出剪刀，无比虔诚地将其他人的名字与分数通通剪掉，只剩下了你与我的成绩表。我将那张字条细致折好，放进一个我特意置办的精致小铁盒里，妥善收藏于抽屉最深处我觉得最安全的地方。

　　从没如此盼望过开学。开学典礼在操场上开了一个小时，我回头往高二（1）班的方向看了无数次，但是，没有一次看见你。

　　你们班的几个女生在讨论你的去向。“听说了吗？姜河去了瑞士。”“啊？为什么呀？”“不知道呀。我听老师说的。”

　　我在原地站了好一会儿，才手足无措地往回走。度过了难以忍耐的一个学期后，我终于再也忍不住了。

　　我大张旗鼓地说，我要申请国外的学校去读，为此我要做一份社会实践，我的课题是调查基因缺陷引发癌症的概率。

　　姜海就是一个十七岁就得了骨癌而去世的少年。他还有一个目前为止应该健康活着的双胞胎哥哥姜河。我光明正大地拿着一大堆我从各处收集来的资料，四处打听关于姜海、关于你的消息。我认真调查与准备的样子，令父母欣喜于我这么快就平安地度过了青春期，他们无限地支持我做的课题，妈妈甚至主动提出陪我去一趟姜家：尝试一次能不能找到更多的资料。

　　开门的是一对小夫妻，说明缘由后，他们说：“他们把房子卖给我们了，说要出国给儿子治病。”

　　从来没有哪个时刻，懊恼于自己的一语成谶。

　　3.我的软肋，我的盔甲

　　生活也忽然有了目的。我要出国，我要去最好的医学院，去学最好的医疗技术，我要成为最好的医生，如果可以，我要救你。

　　我用功得都有点可怕了，每天只睡三四个小时。当然，有时候，累得趴在地板上哭。但是哭过之后，还是会爬起来继续。

　　我在入学的第二年，终于见到了你。

　　你就站在研究生宿舍楼边的第三棵树下，穿一件米色的衬衣，蓝色的牛仔裤，你看起来与普通的美国学生没有什么两样。

　　远远地，你看着我笑。我愣了好久，慢慢地走过去，痞气地调侃：“哎呀，这位小哥你这样帅气地站在这里，是在等人吗？”“是呀。我在等倪卡呢。”春风再美也比不上你的笑，没有见过你的人不会明了。你居然也考上了这所学院一位教授的研究生。并且，与我同专业。

　　我们住在相邻的两幢房子里。我几乎每天都能见到你，我胆小地保持每天能与你见面聊上几句的朋友关系。如果表白等于失去，不如保持现状。

　　4.因为你，我才走到了这里

　　姜河，你约我一起去跑步的那天，你决定让我看到你那只机械腿的时候，一定也鼓足了勇气吧。在实验楼的楼梯看到我慌乱摔倒的那一天，其实已经确诊了你与姜海患有同样的病症。我的那句冒昧的提醒，确实救了你。检测出来后，化疗之类的保守治疗并不起作用，第三年，二十岁的你为自己做了放弃一条腿的艰难决定。

　　我们沿着公园跑了五公里，我怕你那条腿受不了，借口我跑不动了，赖在路边的长椅上不肯再跑。“真的。是因为你，我才走到了这里。”你转过头来看我。“我不知道还能活多久，但是觉得需要亲口对你说一声谢谢。谢谢你，倪卡。抱歉，我现在才决定来找你。”

　　姜河，我恨过很多次，生命的不公平。明明你这样好，为何在这个世界上停留的时间却比很多人要短？

　　你最后说，让我原谅你的自私，明知不能陪很久，却还要来陪这一段，也不知道是你想来陪我，还是你希望我能陪着你。

　　可是姜河，一切都很好。如果你不来，我走到今天的一切就都没有意义。姜河，你还好吗？我很好。

　　我终于，学会了生活在没有你的世界里。

　　只是，看到很美的景色时，吃到很美味的食物时，经历一些幸福的时刻时，会想，一切该更好，倘若你在场。

　　（王文华摘自《星星花》）