被时光掩埋的秘密

　　刚认识孙佳那会儿，我非常讨厌她。可是却不知道什么时候讨厌就变成了喜欢。

　　高一新生报到的那天，每个人轮流走上讲台做自我介绍，轮到孙佳的时候，她站在讲台上显得格外从容：“大家好，我的名字叫孙佳。我的愿望是三年后考上清华大学。很高兴能成为高一（8）班的一员，谢谢。”

　　我问同桌：“这谁呀？ ”“你不知道她是以年级第一的身份进我们学校的吗？”同桌告诉我。“哦，就是她呀。”我摸着后脑勺笑嘻嘻地回答。 我的同桌叫黄鸣宇，是个内向的男生，但他有个优点就是——任劳任怨，我每次跟他借作业抄，他都不厌其烦。

　　世上总有人喜欢多管闲事，尤其是那些自以为是好学生的人。学习委员孙佳每次来收作业时，我都在那奋笔疾书，孙佳见我临阵磨枪时总教训我：“居然，你下回再这样我就跟老师反映了。”我每次跟她斡旋：“清华孙佳，你大人有大量，你先收后面同学的行吧。下节课之前我肯定给你！”

　　说也奇怪，她从不去老师那里告发我。慢慢地，我又发现她长得挺好看的，那是在上语文课的时候，我看着窗外发呆，眼神瞬间不凑巧地落在了她的脸庞上，她专心致志听老师讲课的样子真好看。不过在我心里，孙佳再好看，也比不过隔壁班洛溱溱的万分之一。

　　洛溱溱是我一开学就盯上的姑娘，我追洛溱溱的方式并沒有什么创意，无非是糖衣炮弹，无事献殷勤。洛溱溱很快就托人带话给我，她有一件事情想请我帮忙。后来我才得知，洛溱溱是想跟我预订数学周练卷。而且她还有个不情之请：“能不能在每道题后面附带上详细解答呀？”我心想，你是在故意为难我嘛。但我很淡定地说了一句：“没问题。”

　　我在拿到作业的第一时间动笔，以最快的速度完成。交给洛溱溱之前，我都会跟黄鸣宇对下答案，以确保作业的正确率。碰到我跟黄鸣宇都不会的题，孙佳便是我助攻的不二人选。我把孙佳告诉我的解题方法全部写在了试卷上，没想到洛溱溱对我赞赏有加，几乎到了崇拜的地步。就这样，我跟洛溱溱走得越来越近了。

　　乐极生悲，那帮追洛溱溱的人趁着晚自习我去车棚拿车的时候偷袭了我。我看寡不敌众，拼命地往校门跑。眼看后面的人要扑过来，孙佳这时骑着电动车出现了。

　　她一眼看出了我的处境，喊着让我快点跳上后座来。孙佳问我为什么有人“追杀”我。我说：“可能是那帮人喜欢洛溱溱吧。”

　　自从孙佳救了我之后，我开始对孙佳礼让有加。但那帮人没有善罢甘休，我们哥们几个还是跟他们干了一架，这事惊动了校方，校方给我们所有人留校察看的处分。我感觉连累了几个哥们，深感抱歉。但没几天，我们几个的处分被撤销了。我们既好奇又惊喜。后来我才知道原来是孙佳跟学校说明了事情的经过。

　　那阵子，洛溱溱每天放学都在走廊上等我一起回家。我对她说：“你不用觉得不好意思。”洛溱溱说：“我不是因为这个，我是突然发现你这人既聪明又有担当。”我感觉到这句话背后有无穷的力量，紧张得说不出话来。刚好看到孙佳从旁边过去，我跟孙佳打了声招呼，但孙佳好像并没有看到一样。洛溱溱生气地走了。我追上去道歉，对不起，刚才看到我们班同学打了声招呼，我继续说。洛溱溱说：“我说完了，先回家了。”

　　第二天，我本想向洛溱溱问个究竟，但有人告诉我，洛溱溱转学了。洛溱溱的青春就这么一下子跟我毫无瓜葛了。我对洛溱溱恨之入骨，又开始不写作业了。数学老师上课讲题的时候，点名夸了我和孙佳。我才明白过来，孙佳再次暗中帮助了我。下课的时候，我走到孙佳跟前，问她：“你为什么这么帮我？”孙佳说：“我只是希望你早点醒悟过来，碌碌无为解决不了任何问题。”

　　我在那个时候才下定决心好好学习，不再是为了别人，而是为了自己。高考前一百天，大家都很刻苦，除了学习，唯一的放松就是看看杂志。其实孙佳一开始没看这些，后来我直接扔给她一堆。二模的时候，孙佳考了全市第一。我去道喜，是不是我给你看的杂志起作用了？孙佳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开心，她说，杂志你现在不要给我了，我怕我忍不住看了。于是我每天晚自习后都陪孙佳看半个小时杂志。

　　高考结束的当天晚上，我约孙佳跟我们一起去唱歌。哥们几个拿我俩开玩笑，说，“你俩到现在都没在一起呀。”我对孙佳笑了笑，说：“你们不要胡说八道。”那天我送孙佳回家，一路上她一句话也没说。我说：“孙佳，你怎么了？”

　　孙佳掏出一张纸条说，有件事我一直想跟你说。这是你高一那年受处分时给我的，我没有回复你。我本来是想答应你的，但后来看到你跟洛溱溱放学一起回家。现在我们毕业了，我想如果你还问我这个问题的话，我会答应你。

　　我接过纸条看了一眼，上面写着：孙佳，你可以做我女朋友吗？我笑了笑，大喊：“孙佳，你可以做我女朋友吗？”孙佳也大喊：“我愿意。”

　　高考成绩出来了，孙佳发挥失常，没能如愿以偿。父母对她期望太高，把她训了一顿。后来，孙佳去了上海，我去了北京，我们的分别好像是一场注定。

　　我想时光最奇妙的地方就在于它是一个巨大的滤网，所有的爱恨情仇都会一一筛选，最后只留下最美好的一部分给我们回忆。而那被时光掩埋的秘密究竟何时揭晓，还是一辈子沉入时间浪潮谷底，却显得不那么重要了。就像当年孙佳掏出纸条告诉我如果我还问她这个问题的话，她会答应我。

　　其实当年我给她的纸条只有两个字：谢谢。不知是哪个人的恶作剧，倒也成就了一桩美事。我还想说个秘密，那天晚自习前，一向金口难开的黄鸣宇突然告诉我，你给孙佳的纸条被后边的人掉包了。

　　“他们写的什么呀？”我问。“不太清楚，我看见孙佳看完纸条时脸颊变红了。”

　　“谢谢你了。我知道是什么了。”我说。

　　（王文华摘自《青年文摘》）