裂痕

作者:黑豆梨 来源:《意林》

  覃静脱掉鞋子,走进屋里,一边把防晒霜的盖子拧上,一边对我说:“今天很晒,你要不要也涂一点啊?”我难以置信地看着她,桌子上曾经是我刻意不去触碰的原状,如今她就这样若无其事回来了,完美地跟五年前她失踪那天无缝衔接,好像,好像我这五年的孤寂时光,都不存在一样。

  我再也忍不了,忽然冲过去,扶住她的肩膀晃她:“覃静,整整五年,五年啊!你去哪了?”

  覃静轻轻挣脱我的手,悠闲地走到一旁坐定,然后说:“这五年里,你每天都看见姜教授吧?”

  我点点头,覃静看着我的双眼,定定地说:“小白,我接下来要说的话对你来说可能很不真实,我唯一的要求是请你听完,可以吗?”

  她看着我们公寓楼的窗外,指着楼下那片绿地,问我:“假如现在我们脚下也是一片绿地,跟五楼下面那片绿地一样绿,你怎么判断这两块绿地不是同一块绿地?换句话说,假如你的肉眼无法判断下面那片绿色,与你脚下这片绿色的垂直距离,有将近20米的话,”覃静作势往前一迈,做了个向下跳的动作:“你以为你在平地往前走,下一秒,砰,你就摔死了。”

  我完全被她弄糊涂了:“覃静,你开始写科幻了吗?”

  她摇了摇头说:“没错,正常人不会误认五楼高的绿地和楼下的绿地是一体,因为他们对空间的断层有判断能力,正常人也不会把一天的时光当成五年,因为他们有对时间层次的判断能力!”

  我听到这个,脑子好像被雷劈中了一样。

  覃静平静地看着我的反应,好像在她意料之中。她缓缓提起了很久之前的一个案子。一家三口被入室抢劫者杀害,相当惨烈的案子,最后因为举证失效,没有能将凶手绳之以法,我一直耿耿于怀。覃静说:“那个案子,你认为的凶手,不是凶手。当时你一口咬定的证据,从时间上来判断,是无效的,因为太陈旧了。也是从那个案子开始,我跟姜老师觉得你好像哪里不对,便开始观察你,发现你对时间的判断能力,消失了。

  “你知道吗,姜老师并没有得老年痴呆。你在刚刚过去的一天中,遇见推车的护士小瞿,和坐在轮椅上的姜老师,他邀请你周末去吃蛋糕,没错吧?在你看来,姜老师似乎失忆了,变得痴痴呆呆,连续邀请了你五年。其实不是,你只把那一天的记忆,在自己的脑海中叠加了五年而已。”

  覃静疯了。

  我脑海里只闪过这个念头,我疯狂地想找这五年时光存在的依据,但是脑海里只有早上姜老师雷同的见面问候,和覃静桌子上五年没有动过的样子……

  我猛然冲过去,抚摸着摊开的书上的纸页,还有防晒霜。

  纸页柔软洁白,防晒霜光亮崭新。

  我虽然替覃静保持现状,但从来没有过来擦拭过她的梳妆台。

  这台子上的一切,都没有时间的痕迹。

  “这所谓的五年里,你接过来自父母的电话吗?有同学的聚会吗?万事万物发生了哪些变化?时光的证据在哪里?”

  覃静依然自顾自地继续说下去:“不,你找不到。因为你确实把刚过去的一天当成了五年,对时间的断层失去了判断能力。而这,只是我和姜教授做的一个小实验。果不其然,你开始对护士小瞿询问,姜教授是否得了阿尔茨海默症。我们终于确定,这一天的时间,对你来说竟然是漫长的五年。”

  我看向窗外,在我和那片美丽的绿地之间,似乎横亘着一个天大的裂痕。

  我闭上眼睛,下一秒,却害怕睁开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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