纸灯笼

作者:曹文轩 来源:《意林少年版》

  一天晚上,奶奶对全家人说:“我该走了。”奶奶指的,是去东海边她的妹妹那儿。奶奶说,她活不了多久了,趁还能走动,她要去会一会她的妹妹。

  爸爸妈妈倒也同意。但他们没有想到奶奶去东海边还有其他更重要的原因。过去的这段日子里,青铜家借了人家不少粮食,等将这些粮食还了,青铜家的粮食又要紧张了。奶奶想,她去她妹妹家住上一段时间,就会省出一个人的口粮来。还有,妹妹家那边,是一个大棉区,每年都会雇很多人采摘棉花。工钱是钱或棉花。马上就要过冬了,她想弄些棉花回来,给青铜和葵花做棉袄棉裤。这两个小的,日子虽说过得这么清贫,却一个劲儿地蹿个儿,原先的棉袄棉裤,即使没有破破烂烂,也太短了,胳膊和腿,去年冬天就有一大截露在了外面,让人心疼得很。

  奶奶走后,青铜一家人,心里总是空空落落的。

  才过了几天,葵花就问:“妈,奶奶什么时候回来?”妈妈说:“你奶奶才出去几天啊,就想奶奶了?还早着呢。”可是,妈妈自己呢,干着活,干着干着,就会走神。她在心里一个劲地惦记着老人。

  过了半个月,奶奶还没有回来。又过了半个月,爸爸托人捎信到海边,让奶奶早日回家。那边捎话过来,说奶奶在那边挺好的,再过个把月,就回来了。但不出半个月,海边却用船将奶奶送回来了。船是夜里到的。陪奶奶回来的,是奶奶的侄儿、爸爸的表兄。

  爸爸的表兄说:“她老人家,在那边已经病倒十多天了。”他回头看了一眼床上的奶奶,声音有点儿颤抖:“她是累倒的。”

  爸爸的表兄将奶奶在海边的情况一一告诉了青铜一家人:“她到了我家后,也就歇了两天,就去棉花田摘棉花了。我们全家人都担心她吃不消,让她在家待着,她却总说自己吃得消。直到有一天中午,她晕倒在地里。从那一天起,她就再也没能起床。即使躺在床上,她还惦记着去地里摘棉花,说要给青铜、葵花做棉袄棉裤。她摘了那么多棉花,差不多也够给青铜、葵花做棉袄棉裤了。可她还说不够。她说冬天冷,她要给青铜、葵花做厚棉袄厚棉裤……”

  青铜和葵花一直守候在奶奶的床边。奶奶的脸似乎缩小了一圈,头发白得像寒冷的雪。

  与奶奶一起回来的,还有两大包棉花。第二天,在阳光下打开这两包棉花时,那棉花之白,让看到的人都怔住了!妈妈用手抓了一大把棉花,手一紧,它们变成了一小团;手一松,它们就又像被气吹了似的,一下子又蓬松开来。她看了一眼在床上无声无息地躺着的奶奶,转过身去,眼泪就下来了…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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