最遥远的你

　　距最后一节课结束的铃声响起还有不到两分钟的时候，我透过班级后门上的玻璃看到了陈国栋的脸。

　　“别人都在记作业，你怎么还在这里坐着发愣？”陈国栋来到我身边，他用指节敲了敲桌子。我小声应道：“我刚刚是在思考。”

　　“思考的结果呢？”陈国栋盯着我的眼神就像《动物世界》里猛禽在注视它的猎物。 “思考的结果是……我还没想好。”话音刚落，周围的同学中便泛起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动，我猜那是他们窃窃地偷笑。

　　作为我的班主任、数学老师兼老爸，他似乎并不在乎我到底在想些什么，他唯一的目的就是想要我在众人面前出丑。可转念一想，我也真是不争气，每一次都让他得逞。

　　考试中途我特别想去厕所，请假是被允许的，可是我却不能，因为我知道只要我一起身，负责监考的陈国栋就会看见我凳子上密匝匝地排满了的小抄。我发现陈国栋已经向我这边走了过来。我准备接受形迹败露后的惩罚。

　　“距离考试结束还有半个小时的时间了，还没有答完卷子的同学抓紧些。”说完，陈国栋拂袖而去，留下惊魂未定的我。

　　交卷后，陈国栋意味深长地指了指我的裤子，我扭过头去看，发现上面横七竖八地印着从小抄上蹭下来的各种符号。

　　在办公室补课时，我们几个调皮的男生，在不小心碰倒一位老教师的茶杯后，又将他呕心沥血写成的回忆录的雏形当成废纸擦了桌子，老教师就此大病一场，提前退休了。从那以后，陈国栋不再是我的班主任也不再教我数学了。

　　陈国栋与妈妈离婚后，他俩轮流做我的监护人，事实上无论我跟谁在一起生活都只见长肉不见长进，但是他们却不约而同地认为我跟着对方会更加没有出息。

　　归妈妈管的那段日子里，我拎着妈妈帮我准备的一壶黄酒去看陈国栋。我们没有相见的日子并不算长，但我发现他黄土般内敛而深沉的脸上又新添了沟壑。

　　“爸，你老了。”话音脱口，我眼中的泪水也失控地不住下落。

　　陈国栋别过头去吸了吸鼻子，才转过头来正视我，他摊开一双大手包住我的两颊，用滚烫的手掌熨干了我脸上的泪痕，然后用颤抖着的声音说了声：“你也长大了。”

　　我不再忍心告诉他，但我又不得不说，“我来是要告诉你，妈妈已经把我的转学手续办好了。”

　　陈国栋送我到附近的公交车站。一路，父子二人相对无言。夜风中寒意渐浓，他脱下外套披在我身上。“到了新学校别再调皮了，回家要听妈妈的话。”说完，他头也不回地离开了。

　　公交车渐行渐远，陈国栋单薄的背影很快被绚烂的霓虹所吞噬。世界上最遥远的不是天与地的距离，不是生与死的距离，而是我在你身旁你却不知道我爱你。

　　爸爸，你知不知道，此刻的我正倚着车窗目送曾经最遥远的你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