狼的尊严

作者:姜戎 来源:《意林少年版》

  这年初冬的第一场新雪,很快就化成了空气中的湿润,原野变得寒冷而清新。

  小狼越长越大,铁链显得越来越短。开始采取狱中斗争的小狼,对拼死争夺到的每一寸铁链长度都非常珍惜,只要铁链稍一加长,它就会转圈疯跑,为新争到的每一寸自由而狂欢。陈阵不得不让小狼继续忍受,面对着雪原上连大狼都难以生存的漫长严冬,它一旦逃离这个狼圈,只有死路一条。

  小狼伤情的突然恶化,是在一个无风、无月亮、无星星和无狗吠的黑夜。

  那天后半夜,陈阵突然被一阵猛烈的铁链哗哗声惊醒。边境大山那边传来的久违的狼嗥声唤起了小狼的全部希望,它急得发疯发狂,豁出命地冲跃,不惜冲断脖颈,也要冲断铁链。陈阵冲出了蒙古包,手电光下,雪地上血迹斑斑,小狼一次又一次的狂冲,它的项圈勒出了血淋淋的舌头,铁链绷得像快绷断的弓弦。

  陈阵不顾一切地冲上去,企图抱住小狼的脖子,但他刚一伸手就被小狼吭地一口,袖口被撕咬下一大块羊皮。小狼在血战中完全疯了,咬地、咬毡子、咬它一切够得着的东西。陈阵觉得自己也快疯了,但他必须耐着性子一声一声亲切地叫着小狼,小狼……不知过了多久,小狼终于拼尽了力气,慢慢瘫软下来。

  天已渐亮,陈阵掀开毡子,看到了小狼疯狂反抗、拼争自由的严重后果:那颗病牙,已歪到嘴外,血流不止。陈阵吓得双腿发软,却不知道怎样才能给小狼止住血。陈阵慌忙骑马去请毕利格阿爸。老人走进蒙古包摇了摇头说:“活不成了……趁着它还像一只狼,还有一股狼的狠劲,赶紧把它打死,让小狼像野狼一样战死!别像病狗那样窝囊死!成全它的灵魂吧!小狼已经不是狼崽了,它长大了。狼是真正‘不自由,毋宁死’的种族。照这个样子,小狼肯定是活不了了,给小狼最后一次做狼的尊严……”

  陈阵松开了手,小狼立即大口大口地吞咽雪块。虚弱的小狼疼冷交加,浑身剧烈抖动,犹如古代被剥了皮袍罚冻的草原奴隶。

  陈阵猛地站起,跑到蒙古包旁,悄悄抓起半截铁钎,大步朝小狼跑去。小狼仍然端坐着急促喘息。陈阵急忙转到小狼的身后,高举铁钎,用足全身的力气,朝小狼的后脑砸了下去。小狼没有发出一点声音,软软地倒在地上,像一只真正的蒙古草原狼,硬挺到了最后一刻……

  那个瞬间,陈阵觉得自己的灵魂被击出体外,那一刹,陈阵相信,他已见到了真正属于自己内心的狼图腾。

  从容摘自《狼图腾》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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