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杀死过一匹狼

　　我的家在终南山里。

　　那天早上，我系好砍刀上山了。转过几道山弯入谷，进柴坡，砍够了，背起柴捆出谷。刚从柴坡下到谷底，那匹狼出现了。狼把头朝着我，一动不动地看着我——以传说中最可怕的一种姿态，我身心内外如冷风刮过。我慢慢蹲身放下柴捆，再慢慢站起身，面对狼，也一动不动。

　　这是匹老狼，瘦骨如刀，乱毛脏黄，显得狼头更硕大狰狞。饿狼挡道，是瞅准了有十足把握才出现的，不达目的绝不罢休。它不急于进攻，就挡在那里，幽幽暗暗地死盯着你，等你发抖，等你慌乱，等你崩溃瘫软。

　　但我发现这匹狼和传说中的不大一样。它不是蹲立，而是俯在地上，两条前腿呈跪姿，头也是俯在地上的。而且，它后面扫帚似的尾巴在轻轻摇动。我家的狗对我撒娇讨好时才这样。可我很快又想到另一种传说：狼比人精，最会蒙骗和捉弄人。那么，它现在是在麻醉我吗？

　　几分钟后，狼动了。不是站起来走向我，而是爬，保持那姿态不变，只把头抬起一些，朝我匍匐前进，爬几下，还恢复原状，俯下头去，依旧静静地看着我。

　　我想它是在试我的胆气，在逼我失态发狂。已是绝境了，只有以死相拼了，我的手慢慢移向背后，慢慢抽出鞘里的砍刀。

　　狼爬得越近，头就俯得越低，还发出一种婴儿低泣般的怪声。它的眼睛不像传说中那样可怕，没有丝毫恶气，甚至有一种哀求在里面，有泪水在闪。我眨巴眼睛，生出想摸一下它的冲动。狼竟闭上了眼睛！我忽然想到：狼正是想在我完全麻痹时一口咬断我的脖颈！

　　我根本未及细想，趁机猛扑上去，拼尽全力照狼的腰就砍了下去。意外发生了，也许是用力过猛，刀头在落下的半路竟脱柄了，飞出好远，落在狼背上的只是刀柄。狼叫了一声，站了起来，那一下显然没能傷到它。令我不解的是，狼站起后并没有反扑。

　　在恐惧和迷惑的包围下，我哭吼着扑上去，死死地掐住了狼的脖子。我发疯似的用尽全力狠掐不松，过了好一阵子，狼已不再颤动，身体也由热变冷，我瘫软在死狼的旁边。忽然间，我发现，狼背上有好大一块脱了毛，所露之处已黑肿腐烂，中心外有突出的黑包，分明有异物在里面。我取回砍刀，划开狼背上的腐肉，取出那异物。那是一根野皂荚的毒刺，黑色的，两寸有余。

　　我抱住狼的尸体，大哭出声。狼知道只有人才可以救它，用它的姿态语言细细地对我说过了，它需要帮助。而狼在发现我在要它的命时，放弃了反抗——一直忍受疼痛，还不如死于人手。

　　我埋葬了狼，也在心上埋下了终生难以消除的疼痛。

　　郭旺启摘自《山海经·少年版》