被火烤熟的穿山甲

作者:王飞 来源:《意林原创版·讲述》

  那是去年夏天发生的事情,至今回想起来,我的心仍不能平静。现在,把它讲出来,为纪念一个生命,也为向伟大的母爱致敬。

  在广州从化一个叫温泉的镇子里有很多卖野味的餐馆。街上大小餐馆的菜基本就是蛇、果子狸、山斑鸠、刺猬,一些穿山甲和蜥蜴竟然也被人关进笼子,等待宰杀。我初次来广州,朋友热情地邀请我品尝野味。我们来到镇上一家比较有规模的酒店,老板和朋友很熟,跑前跑后,招呼得很殷勤。老板操着一口流利的“广东普通话”给朋友介绍说,最近推出的“山甲药膳”是一道特色菜,推荐大家尝一尝。我问是一道什么菜时,老板笑着,看看就知道的啦。

  来到酒店的后院,我发现有很多铁笼子并成一排在地上放着。走近一看,原来笼里关着大大小小蜷成一团的穿山甲。老板对着厨房喊了一声,一位精干的大师傅走向穿山甲。老板给我们说“山甲药膳”其实就是把穿山甲和红枣、西洋参、枸杞等作料放在一起炖。因为穿山甲身上的鳞片坚硬,所以要先用力把穿山甲拉直,开膛破肚,取出内脏丢弃,将身躯清理干净,再用铁钳夹着放到火盆里烤,直到身体上的鳞甲全部脱落。完成这些程序后,就可以在案上切制穿山甲了。

  大师傅的手伸进笼子里,挑了一只最肥大的穿山甲。老板在一旁兴奋叫道,就是它啦。他转过头,笑嘻嘻地对朋友说,你们好有口福的呀。这只穿山甲可能出于恐惧或者自卫的本能,躯体紧紧蜷缩着,蜷成一圈。大师傅挽起袖子,动作娴熟地准备把它拉直。费了很大劲,却怎么也无法把那蜷缩的躯体拉开。

  在场所有的人都很惊奇,穿山甲竟比人的力量都大。大师傅抹了一下额头上的汗,显得有些尴尬。这时他鼓足气力,猛然举起穿山甲,狠狠向地面摔去,穿山甲似乎已经昏死过去了。大师傅边摔边解释说,穿山甲遇痛就会把躯体伸张开。谁也没有料到,连摔几下,那双倔强惊恐的小眼睛闭合上了,尖尖的嘴角流出一缕鲜红的血丝,身体却始终未见张开,反而越蜷越紧。

  朋友摆手示意说,算了,算了。那大师傅仍然不甘心,拿起铁钳夹着放到火盆上开始烧烤。火焰蹿上穿山甲的身体,一条条舞动的红色的“芯子”在肆虐将死的生命。空气中弥漫着焦味,穿山甲的鳞甲开始脱落,过了一会儿,一个黑褐色的肉团展现在人们的眼前。但,“顽固”的穿山甲仍然保持着蜷成一团的形状。

  这下,大师傅傻眼了,他对我们无奈地摇摇头,说这只穿山甲肯定有什么毛病,不能食用,顺手将其扔在身后的沙土地上。

  随后另选了两只,宰杀工作十分顺利,不到五分钟便结束了。看完火烤穿山甲的过程,大家准备离开。我十分意外地发现,那只丢弃在地上的始终与人对抗的穿山甲,蜷着的躯体竟慢慢地在伸直,小眼睛紧闭着,接着一阵抽搐,僵硬挺直,彻底没了气息。它死了。朋友几个人围了上来。

  随着它躯体的伸展,令人震惊的一幕出现了:在穿山甲摊平的肚皮上,蠕动着一只粉嫩透明的幼穿山甲。幼崽只有老鼠大小,身上的脐带仍与母体相连,嘴巴微微张合,仿佛在无声地呼唤着母亲。

  母穿山甲自身体重不超过五公斤,却用血肉之躯历经数次摔打至死护卫着自己的孩子,在火里被烤至半熟,竟还要保护孩子的生命安全。

  所有的人顷刻沉默了。我只觉得胸腔一阵阵翻涌着热血,整个人陷入沉重的境地。头顶突然响起一个声音,看,这就是野蛮的人类!我为自己的“助虐”深深悔恨,自己什么时候变得如此麻木与残忍,如果当时我制止一下,也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,要知道阻止暴虐有时也只是需要一句话。可就是这一句话,我没有说。保持了沉默与观望,这种态度是另一只“凶手”。我真悔!

  面对无助的幼山甲,强烈的震撼人心的痛几乎要把我击垮,眼眶里的泪水终究忍不住流了下来。那一刻,我对自己说,用行动拯救这只爱的生命!